瀨名市郊外。

蔥綠的香樟樹排列而立，公路兩邊的小野花開著正好，偶然的風吹會將香氣散在空氣裏。遠處的天空甚是蔚藍，在經過長期的安靜後，公路上終於出現汽車的身影。

崔微微坐在副駕駛座上，她望著窗外寧靜而美好的景色，眉頭並未舒展開來。

在那日她與池綾老師聊天後，她上完法學院的公共課後，她內心始終報以覆雜的心思。她在姜萌萌的案件裏，所作所為到底是對是錯？姜萌萌是兇手沒錯，但如果D沒有買下蘇瀟瀟的性命，蘇瀟瀟沒有故意引導姜萌萌殺了自己，那D就不會有姜萌萌犯罪的證據。姜萌萌不會露出馬腳，蘇瀟瀟不會死，可韋語薇呢？

韋語薇確實是自殺，就算以後警方查出了姜萌萌虐待的證據，但誰也不能定她的罪名。她接受D的證據，讓姜萌萌認罪，是不是也助長著「Dark Web」的交易？那個「Dark Web」，到底是什麽樣的世界？那個W，看起來很了解她，他到底是誰呢？

那天下午，她在思考很多問題。為了平覆自己的心情，她結課後去精神病院見了崔致遠。

崔致遠的狀況並沒好轉，依舊神志不清嘮嘮叨叨。算是這樣也好，崔微微對著他說了很多話，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。“蘇瀟瀟不死，姜萌萌不會敗露，但蘇瀟瀟的死，是不是在縱惡。D是誰，為什麽能夠拿到這些證據，他接近，是出於什麽原因？”

“舅舅，善與惡，真的能夠黑白分明嗎？善本就是善，惡就是惡嗎？”

她的疑問，她的糾結，她的內心掙紮，崔致遠並未給她答覆，還是說些什麽聽不懂的話。

看到崔致遠如此癲狂，崔微微從精神病院裏出來後，更加的堅定要洗清他嫌疑的決心。就算，她以後會做違背本心的事情。這次的自殺案，她多少給了馮道康一點好處的。

“這麽說也對，但為什麽姜某是以老師的身份對學生身份的女孩施暴呢？”

“受害者變成施暴者原因，很多。但他們變成施暴者後，都會選擇把那段屈辱的歷史轉嫁掉，而轉嫁掉這種屈辱感的記憶，就是讓自己變成當年的施暴者角色，對受害者施暴來達到轉換自己當年被害者的角色，以此獲得快感從而解脫自己。”

“姜某是施暴者的同時，也是老師。蘇某韋某是被害者，且都是姜某的學生。那麽，當時給還是學生的姜某，造成心理扭曲的施暴者……”

她比誰都先知道，給姜萌萌造成心理陰影的罪魁禍首，是她的老師，也是談璟的老師。

“一件很巧合的事，你想知道嗎？”當時在青湖市，棠溪谷雨提過這件事。“妍妍自殺前，和我說過她曾被老師猥褻過，但我當時覺得女的和女的怎麽會出現這種事。我沒有相信她，她家人更不相信，所以她用這種慘烈的方式離開，以此想讓那個老師受到懲罰。”

“可她錯了。妍妍的死，對那個人渣並沒有多大影響，人渣還繼續活著，妍妍卻死了。”棠溪谷雨又道：“之後，我無意中看到了那個人渣的行為，十分懊悔當初沒有相信妍妍。更巧合的是，我發現這個人渣曾畢業於瀨名高中，高中時曾受人欺負。”

“所以？”

“人渣有心理創傷，這個創傷的原因，我想是因為某個人，所以去了瀨名高中。”棠溪谷雨繼續道：“查了他們的往來畢業生，更巧合的來了。人渣和那個姜萌萌是同班同學，同時也受到校園欺淩。而據說，帶頭欺淩的人，是她們的老師。”

姚漣的母親，劉曉菲，是談璟姜萌萌當年的班主任，更是馮道康的競爭對手。

所以從青湖市回來後，崔微微調查了劉曉菲。讓人可怕的是，她的履歷一片清白，沒有任何黑點。她曾一度以為是棠溪谷雨說錯了，直到她無意問起姜萌萌。

“為什麽把蘇瀟瀟的死，嫁禍給姚漣？”直接藏匿屍體不是更為簡單嗎？

“因為我想看到姚漣身敗名裂，置身在性侵醜聞裏。”進了牢獄的姜萌萌，也沒了往日的溫暖，她幾近瘋狂。“我的人生，全部被他們母子毀了，為什麽我不可以毀了他們？”

姜萌萌坦白，當年帶頭欺淩她的人，正是劉曉菲。在高中的時候，劉曉菲以各種言語辱罵、侮辱她的人格，有時就是無聊的理由，都能罵到她身上來，漸漸地，她的心扭曲了。

所以，她在見到姚漣時，心理有了報覆計劃。只是，她原本想嫁給姚漣後，慢慢折磨她們母子的，可她在韋語薇的事情上犯了錯，自此不可收拾。

微微離開探視室時，姜萌萌近乎癲狂的大喊。“為什麽那些人可以活的好好的，我為什麽不可以！是他們的錯，都是他們的錯啊！作惡的明明是他們！”

盡管知道原因，可她比誰都清楚，現在已經定不到劉曉菲的罪名。更何況，她現在還是瀨名市有名的議員，差點把馮道康拉下去的女人。現在姜萌萌是兇手，她的話起不到作用的。

這，永遠是個秘密。

“微微。微微。”她正想著，一道聲音響在她耳邊。

崔微微回過頭來，就從後視鏡中看到後座的蒲雲嵐，正和她說著話。

“怎麽了？”她連忙回道。

“沒什麽大事。”蒲雲嵐瞧著她道：“就是想讓你看看，我今天穿的有沒有很好看？”

被這話題引了目光，微微仔細看向後座的蒲雲嵐。她今日穿著青綠色的印花長裙，與那件寶藍色的衣裳不同，這件衣服休閑舒適，被蒲雲嵐穿在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。

“很好看啊。”她嘴拙，說不出什麽讚美的話。“很合身，很漂亮。”

崔微微的讚美，讓蒲雲嵐頓時笑開了花，一旁開車的操玠，則是淡淡的嫌棄了下。

“你這小子哼什麽哼。”蒲雲嵐當然沒忽視操玠的嫌棄，她一臉嫌棄操玠的常規裝扮，然後道：“微微，你今天也很漂亮啊。一會到了地方，肯定會俘獲好多男人的心。”

一路上，都在聽蒲雲嵐說婚禮的事，崔微微好奇道：“您的朋友，到底是誰啊？”

蒲雲嵐眨眨眼，意味深長道：“到地方，你就知道了。”

汽車繼續行走在郊外公路上，在導航顯示到達目的地時，操玠停下車。崔微微擡頭，就看到一座莊園出現在眼前。莊園的保安見到車輛過來，便小跑過至駕駛座旁。

操玠拉開車窗，保安問道：“請問，是哪位來參加婚禮的？”

“蒲雲嵐。”操玠不鹹不淡道。

聽到蒲雲嵐之名，保安眼色喜悅不已，他連忙推開，朝保衛處打了個招呼，那大門便緩緩的朝他們打開。大門打開，操玠駕車進去，在莊園保衛的引領下，把車開到了某一處的停車場。汽車方停，保衛很是殷勤的替他們開了車門。

等三人下車，便有三兩貴婦打扮的人迎了過來，與蒲雲嵐幾番寒暄後，便引著她們去往主廳。去主廳時，盡處可見身穿整齊服裝的女傭，以及諸多舉止華貴的人。

這等場景，讓微微有點慫了，她朝操玠小聲問道：“什麽情況啊？”

“我也不知。”操玠淡定的搖頭。“是我媽的朋友，我不太認識。”

“那你還能這麽淡定。”如此場合，讓微微有點緊張，她下意識的抓握住操玠的手臂，眼神不敢亂看。操玠垂首見了，唇邊淡起笑容。

便在此時，被諸位賓客環顧中央的中年男人，在瞧到蒲雲嵐的到來時，很是驚喜。他連忙與周圍寒暄的賓客散開，然後立馬走到蒲雲嵐的身邊，給了蒲雲嵐個友好的擁抱。

“學姐，沒想到你真的回國了。”中年男人很是激動。臉上也不掩喜悅之情。

“如果不是小師弟你的喜事，我才懶得回來呢。”蒲雲嵐笑的十分溫柔。像是回憶到了什麽，她道：“芝蘭離開的時候你自己也很辛苦，多個人照顧你，想必芝蘭也會放心。”

面對此話，中年男人臉色漸暗，但一會就恢覆原樣。他感嘆道：“過去的都過去了，我現在啊有個人照顧就行了，順便能把晴晴嫁出去就好了……哎，我想起來了，學姐你不是有個兒子嗎？”像是想到什麽，男人又道：“我記得年紀也不小了吧。叫什麽來著，我給忘了。”

“你說操玠啊。”蒲雲嵐知道他是什麽意思，便想把操玠和微微同時介紹過來，打消這男人的想法。但她才回頭，就發現剛剛還在跟前的倆人，此時沒了蹤影。“……”

“令公子沒隨著學姐您來嗎？”中年男人望著蒲雲嵐看著的方向，問道。

“來是來了。”蒲雲嵐道：“就是可能走散了，算了，不問他們了。”

“他們？操先生也來了嗎？”

“啊不是啦，是我兒媳和操玠啦。”

“誒？操玠結婚了啊？”

“是的呢，他可喜歡我兒媳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說罷，蒲雲嵐和那中年男人繼續攀談著，與周圍賓客談的甚好。

古典的音樂響徹在莊園的每個地方，庭院外的流水與蓮花格外美麗。若是以往，她肯定會停下腳步靜靜欣賞，可現在不能——

咕嘟——

腹部又發出讓人難為情的聲音，崔微微捂著肚子，臉紅微燙，不敢去看身邊的操玠一眼。都怪她早上吃多了葡萄，現在鬧起肚子來了，而且是在操玠面前，真的是太尷尬了！

剛剛蒲雲嵐和那中年男人交流時，她和操玠想上前的。可是她鬧肚子，只想找到衛生間，所以她問了傭人，在問到衛生間位置後，她就去了，哪知操玠也跟著。

“你身體不舒服。”這個理由讓他跟著自己。

微微正想著，她眼目才看到衛生間的字母，便立馬加快了腳步。在極為尷尬的處境下，跑了進去。尷尬、窘迫，瞬間占滿她的心緒。

啊，丟死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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